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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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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選擇,只能坐在織機前的日子,絕對是錢少倫這一生最郁悶的時光</p>

既已成家立業,男子漢大丈夫是該擔待點,可是被個女人像拿根鞭子似的把他當牛使喚,只會關註仙之彩布的進度,這滋味就不怎麽好!</p>

好幾回,他火冒三丈的從織機上跳了起來,轉身就要步出錢家大門,但一想到外面的流言傳得沸沸揚揚,又覺臉上無光,不敢出門</p>

不過,如今日日在家忙碌後,他才真正體會到他的妻子要持家原來是這麽辛苦!</p>

她日日得忙進忙出,又要照料宅內事務,又要打理店鋪</p>

而為了減少開支,她絕對是來自摳門教派的,什麽都別提,就提最重要的吃食!</p>

她吃得很小器,他在外、在裴德家,是餐餐山珍海味,點心也是名家出品,但這小女人,餐餐盯得緊,有魚就不一定要有肉,物美價廉的最好,至於晚上夜宵,也只有她親手熬煮的清粥小菜!</p>

吃得已經夠寒酸,還有個小家夥硬是要插花</p>

“晚了,吃完就去睡,明兒還要上課”</p>

錢牧廷點頭,但所有的註意力仍在手上的清粥及小菜上</p>

這小子最近比較會理人了,聽說爹娘不那麽常往外跑,而是常陪著他,這也是拜他這摳門妻子之賜,這個女人真厲害,顛覆了錢家人的生活模式</p>

“少爺,宵夜買回來了”</p>

奴仆進了寢室,擺上桌的全是從翠花樓帶回來的山珍海味</p>

霍敏兒看了搖頭,但也不勸阻,錢少倫老是過日夜顛倒的日子,習慣在別人睡覺的時間吃大餐,基於他這段日子不能尋花問柳,相信對他已是折磨,滿足一下他的口月覆之欲又何妨?所以,在這一餐,她總是特別通融</p>

然而,奴仆都退下了,他怎麽還不動筷享用?她不解的看著他</p>

但錢少倫的目光卻是定視在錢牧廷的臉上摳門妻煮的真的有那麽好吃?</p>

就他所知,她是體諒廚娘忙了一整天,才親自下廚,可因為他是被她用下三濫的手法逼回來的,所以,男子漢要有骨氣,他從不吃上一口,晚上也刻意到客房去睡,是很幼稚啦,但是總不能什麽抗爭的舉動也沒做,那會招來懼內的壞形象!</p>

可一晚又一晚的,不是夜貓子的錢牧廷卻總是準時的在宵夜時間出現,吃得一臉滿足,再笑咪咪的祝安離去</p>

真有那麽好吃?瞧他吃到飯粒都粘在臉上了錢少倫蹙眉,再看向放在他面前的宵夜,油膩膩的,連續吃了幾晚其實還真的膩了</p>

他看著坐在一旁也吃著半碗清粥的霍敏兒,輕咳一聲,大手一伸,“給我一碗”</p>

她一楞,錢牧廷也一怔,但錢牧廷隨即用力搖搖頭,她笑道:“抱歉,他是指沒你的分兒”</p>

錢少倫濃眉一揪,沒好氣的瞪著他,“小子,明明還那麽多”</p>

錢牧廷指指自己跟她,她正要解釋,錢少倫就說了,“我看得懂他說那是你跟他的,但是——”他突然嘿嘿一笑,“我就是要吃,怎樣?”</p>

沒錯,他真要耍起賴來,誰能擋?粥一碗又一碗的見底,錢少倫狼吞虎咽,馬上掃光光!</p>

“哼!”錢牧廷突然發出一聲冷哼,表示嗤之以鼻</p>

錢少倫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你發出聲音了嗎?”</p>

“對,而且是不屑!”霍敏兒忍俊不住的笑了出來事實上,這幾日錢牧廷發出的聲音愈來愈多,只是單音居多</p>

頭一回對他出聲,這小子竟給他一張臭臉看?“嘿,好歹我也是將你放在心上的叔叔,聽到你發出聲音,還差點痛哭流涕的叔叔,你這小子別太過分啊!”</p>

“哼!”錢牧廷又是氣呼呼的一聲</p>

她笑了,他火了,錢牧廷卻悶著頭,一小口一小口的吃著碗裏僅存的粥,燈火通明的室內,氣氛明明吊詭,卻又有一股說不出的和諧</p>

寢室外,還有兩個人偷偷看著這一切,笑得眼兒彎彎</p>

這算是浪子回頭嗎?不管如何,他們看來就像是一家人啊!錢家二老躡手躡腳的回房休息去</p>

浪子表面上暫時安分,只是,習慣在外飄泊的浪子心要回航可不簡單,要錢少倫日出而作、日落——不對,是做到三更半夜才收工暫時可以,但要他那顆活躍的心變得安安分分,著實太勉強</p>

尤其是在跟他的親親妻子比較過後,他更覺得不平</p>

憑什麽他天天就只能面對織機,而他的親親娘子,一下子陪錢牧廷用餐、一下子帶著他出外收帳,一下子又在店鋪、一下子又在書房</p>

她一天可以到很多地方,他就只能面對兩臺織機,而且,孤苦伶汀,沒半個人陪!</p>

不公平!太不公平!所以,沒魚蝦也好,他要看到她,而且,一直一直都看得到,看到他厭了她為止!</p>

織機房裏,被請來的霍敏兒在聽到他要做什麽後,一臉錯愕,“你要我學著織繡?可我以為祖訓有言,錢家的獨門繡法傳子不傳女,就算媳婦也是,萬一你把我休了,這繡法不就外露了嗎?”</p>

“現在當家作主的是我,我要你學,你就給我學,哪來那麽多廢話?”他馬上駁斥,而且,聽到她說出“休離”,他心裏還挺不爽的,她是不是很早就想擺月兌他?不然怎麽會想到休離的事?</p>

在他思忖間,她定定的看著他好久,久到他又想吼人時,她才說:“我明白了,你是想縮短工作時間吧?若是我學會了,你就可以早一點恢覆自由身,到外頭尋歡作樂”</p>

這女人還真聰明,事實上,也的確有這樣的原因,不然,她接了那麽多筆生意,他算過,最快也要三個月才能做完,光想到那麽長的時間他都要窩在這裏,他頭皮就發麻</p>

“可是你不是說過,要學這獨家繡法一、兩年都學不會?”她很好心的提醒</p>

“說當然是這麽說,不然怎麽叫獨門?”他沒好氣的瞪她一眼</p>

“所以是唬人的?”</p>

“也不算唬人,但的確要有天賦,但只要師傅夠厲害,朽木也可雕”他煞有其事的笑著拍拍胸睛,對自己很有信心</p>

“你這麽有把握?”她怎麽一點信心也無</p>

“當然,你又不是笨蛋,我也不是笨蛋”他瞪她一眼</p>

看來他很堅持呢!“好吧!雖然很難,但我很願意為家裏出一己之力,只是這事是你自行提起的,你最好別半途而廢”她這算是將醜話說在前</p>

“這才是我要跟你說的吧,別嚷著難學就不學了!”他撇撇嘴</p>

“我不會”</p>

“我也不會,”他一挑濃眉,突然賊兮兮的笑道:“那先打退堂鼓的人得受點懲罰,撐到最後的人可以要求對方做一件事,任何事都行,而且對方不可以拒絕,敢不敢跟我賭?”</p>

“好!”她也爽快答應她很清楚他心裏打什麽主意,但誰先喊放棄還不一定</p>

呵呵,姜是老的辣,小白癡,屆時自己造的孽,自己收拾!錢少倫是志在必得</p>

於是,霍敏兒也坐在另一臺織機前,他就近身教導</p>

但每個人都有死穴,霍敏兒天資聰穎,學什麽都快,就是女紅這一塊,特別的笨拙</p>

包甭提錢家這改造過的織機與平常的不同,更為覆雜,經線、緯線,還有一層一層交錯的多色織線都讓她眼花撩亂,再加上,錢少倫一下子要她抓這條、拉那條,上一條、下一條,她手忙腳亂,只是坐著織布,竟然有辦法忙到氣喘如牛</p>

但這是一場耐力戰,誰先喊放棄誰就是輸家</p>

所以,一天天過去,有人的臉色愈來愈鐵青,也有人愈來愈無奈</p>

鐵青的通常都是當師傅的人,這次也不例外,錢少倫自己織繡還不會吐血,但再教霍敏兒下去,就很難說了!</p>

“往右,拉右邊這一條,不是左邊,該死的,你左右都不分嗎?”他最近常常教到用吼的,還得喝蜂蜜水潤喉</p>

她頭一低,吐了口長氣,“平常自然是會分,但是——”</p>

無言是嗎?!也是,忙了幾天到現在,她狀況連連,笨手笨腳的,“好,再來,拉、轉,拉啊,叫你轉——”</p>

“轉右轉左?”她對眼前這臺構造覆雜的龐然大物已經沒轍,只能做到他一個口令,她一個動作,可問題是,線跟桿都太多,饒是過目不忘的她,在天生死穴下,也靈活聰慧不起來呀</p>

他咬牙切齒,氣得要吐血了!</p>

而她也幾乎聽到了磨牙聲,此刻,兩人沒說話,也沒有織機運作聲,一股凝滯氣氛籠罩,教她都要透不過氣來</p>

“啊、啊、啊——”他突然大吼幾聲之後,吐了口長氣,雙手環胸的站在她身前,有點兒喘的道:“你在耍陰謀是吧?想直接把我氣死或者逼我說出『我放棄』,當個半途而廢的輸家,好讓你再要求我一生都留在這裏織到死?”</p>

他是氣到血液都沖到腦門了,俊臉上是一片怒紅,而她則是羞慚得滿臉通紅,對他有更多的同情</p>

她輕嘆一聲,“我沒有,真的,我只是在這方面弱了點”</p>

“只有弱一點嗎?天啊,我真的錯看你了,我怎麽也沒想到聰慧的你也有如此無能的時候!”他咬咬牙,看著前方織機出現的扭曲圖案,差點氣瘋了,“你做出來的布可真是驚世駭俗,真裁剪成衣,穿上的人可要有壯烈犧牲的準備!”</p>

她一楞,站起身來,也看了看,“有這麽誇張嗎?”</p>

“沒有嗎?拿出去會被笑死好不好!那根本不算布!而是糾成一團的結而己,左右完全不對稱,美麗的圖案成了歪七扭八的鬼畫符,誰看得出來是什麽?”</p>

明明是彩繡雲鶴圖,該是秀麗優雅,但在她的“巧手”下,糾結得像一堆小螞蟻,這樣的衣服誰敢穿?根本見不得人!</p>

他氣得頭都要昏了,咬牙指著另一臺織機,“瞧,看清楚那一塊布,我織出來的圖面可多達兩百多支絲線,你呢?我看給你十支也做不來!”</p>

明明是嘲諷她的話,她聽了卻大大的松了口氣,還笑得出來,“英明、英明!我現在才發現你還有智慧呢!”</p>

他瞪大了眼,“該死的,我在挖苦你,羞辱你,你還說我有智——”他慢半拍的發現,他也被她羞辱了,氣得暴喝,“霍敏兒!”</p>

“呃——我沒別的意思,我也認為你只是在陳述一件事實,我的確不谙此道”她指了指織機,再起身,為他倒了一杯茶,交給他後,繼而解釋,她從小到大就不擅女紅,最不會這些細膩的針線活,但她的長處就是過目不忘,對數字敏銳,自小拿算盤當玩具,長大後,她爹才放心的將掌櫃之位交給她</p>

“記得我開口說要嫁你時,我爹也明說了,我不擅女紅,嫁進你家,他不放心”</p>

他哪會記得?雖然經她一提,好像真有那麽一回事,但日子一天天過,誰老記著過去的事啊!他一口飲盡茶水,看著她,“你現在是在跟我坦白,你織布時像一條蟲,拿起算盤像一條龍?”</p>

“對,就是”她嫣然一笑</p>

現在是比誰的臉皮比較厚嗎?錢少倫沒想到自詡有銅墻鐵壁般臉皮的自己,竟然會對霍敏兒沒轍,他的頭好痛!</p>

“不成,我可沒認輸!”</p>

“行,我也不想認輸”</p>

但這樣僵持下去也不成,兩人心裏都明白,若沒人肯認輸,最後結果就是,兩人都瘋了!</p>

驀地,敲門聲陡起,錢牧廷小臉嚴肅的走進來,手上還有一張紙,他直接攤開給兩人看</p>

兩人同時念了出來,“各司其職”</p>

錢牧廷用力點頭</p>

霍敏兒立刻明白了,她一臉真誠的看著錢少倫,“咱們不比輸贏了,好不好?不然,我們兩人都窩在這裏織繡布匹,還有很多要我處理的事都沒辦法處理是不是?牧廷”</p>

錢牧廷回以一笑,再看著叔叔,指指織機,再指指她,搖搖頭,再指指自己</p>

這段日子相處下來,錢少倫也看得懂悶葫蘆的比手畫腳,“知道,她沒天分,你要我別勉強他,等你再長大點,你再來學”</p>

錢牧廷露齒一笑</p>

但錢少倫走近他,撫著下頷又問:“不過,你時間怎麽算得這麽好?這紙上的墨汁看來已幹很久,你早已寫好,在外面偷窺好多天了,是嗎?”</p>

這一說,窗外的錢家二老連忙蹲下,而房裏的錢牧廷難得的紅了臉</p>

錢少倫搖頭,嘖,他功夫其實很不錯的,只是無法表現得很明顯,再加上偷窺的都是自家人,得替他們留點面子嘛</p>

“看來,我們兩個讓家人擔心了,”霍敏兒這才明白,她愧疚的看著錢牧廷,他最近常跟著公婆進進出出,顯然偷窺這事,公婆也算在內,要不,怎麽那麽巧?</p>

每回他們兩人唇槍舌劍快要吵翻天時,錢牧廷就很神奇的來到織機房,一看到他,她跟錢少倫就算有再多的火氣,也只能壓抑下來</p>

“日後,我就做我的事,你叔叔做他的事,別擔心了”</p>

錢牧廷笑著點點頭</p>

窗外的二老也松了口氣,因為他們擔心再讓兒子教下去,他會火冒三丈的幹脆砸了老祖宗的心血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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